初夏的风有一丝凉意,芒种过后,室内温度27摄氏度,很舒服。上海开始复工。走过街区转角一家中档的连锁理发店,落地的玻璃窗里,七八盏支支棱棱的吊灯亮着,吊灯下坠的玻璃挂饰泛着晶莹剔透的光。Tony老师忙碌着埋头剪发,墙角大型绿植边的女顾客头上套着黑色半圆大罩子在烫发,热烫约莫要一个小时,于是她刷着手机。

 
      站在街上,隔着大玻璃看向里面,耳畔“回响”着柔曼的流行歌曲,电吹风嘈杂的嗡嗡声,以及人们有一搭没一搭的交流谈话。一派岁月静好的样子,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。
 
      忽然想起小时候看过的童话片段,一个城堡被巫婆诅咒了,要沉睡一百年。忽然之间,所有的人都倒地沉睡,炉膛里的火熄灭了,烤肉不再滋滋作响,厨师打小孩子的手停在半空中,女佣停下了拔鸡毛。那个童话叫《睡美人》,是格林童话中的一篇,记得有谁说过,格林童话里的巫术、诅咒、树藤缠人致死等等,其实和恐怖片有的一拼。
 
 
 
      话说一百年后王子穿过缠死过很多探险者的玫瑰藤蔓,来到城堡钟楼上吻醒了沉睡的公主,于是整座城堡复苏过来。炉膛里的火重新燃起,烤肉又滋滋冒着香气,厨师的手终于扇到小孩子脸上,鸡毛也被一把一把拔掉了。
 
      小时候的我对王子吻醒公主的印象不深,唯独对庭院复苏的场景记忆深刻。我想,生活怎么可以这样,小孩子终究躲不过一百年后的一个巴掌。而现在,2022年的现在,我终于体验了,生活原来确实可以这样。人说“活久见”,活得不久,也见了。
 
      突然,有一个开关把你的生活关掉了。于是,大家都生活在一种特殊的结界中,不是童话、不是神话,是现实。
 
      核酸抗原、抢菜团购、视频工作会议,每天刷朋友圈看网上的各种消息,担心着阳掉、被阳掉……所幸厨艺有所长进,在通过各种途径获得120只鸡蛋后,终于能够轻松煎出想要几分熟就几分熟的荷包蛋,从全溏心、三分溏心、半溏心、八分溏心,到半熟、全熟。可以是全圆的、半圆的,也可以借助模具摊成爱心。
 
      所幸,还收获了邻里间守望相助的友情,以至于封控后期,大家都在团购花束,从母亲节的康乃馨,到端午节的艾草菖蒲,还有那种充满忧郁的绣球花。
 
      绣球花很美很雅致,其中有一种蓝紫色的,叫作“无尽夏”,多好听的名字啊。但是,因为第一次是在殡仪馆的花坛里看到这种花的,所以我一直对这种花有一种隐忧、一种抗拒,也从不拿这种花送人。绣球花在日本有一个别名,叫紫阳花,渡边淳一的小说《紫阳花日记》,讲的是一对夫妇外遇的事件,描摹人心,刻画细腻。让你觉得外遇就像一场感冒,就像此刻的疫情,莫名其妙来了,发一阵热,混乱一阵子,便又好了。
 
 
      当无尽夏的蓝紫色温柔漫溢,我们也踏上了复工的路。去上班的第一天回家,吃完晚饭,洗涮好锅碗瓢勺,才想歪在沙发上刷一会儿视频,结果手机不知觉跌落,人昏迷一般入睡。也许因为乘坐公共交通时比较担心,还是因为长时期不行走运动的缘故吧。
 
      结界终于消退,但是网上有一句“民言”说,经历了暴风雨,你已经不再是进入暴风雨前的那个人了,至少从此能煎出各种“熟度”的荷包蛋了。